中国的维纳斯

明 德化窑白釉观音坐像 故宫博物院藏

全世界都知道，欧洲人曾经对青花瓷爱的痴狂。

但很少有人知道，在青花瓷之前，中国白瓷早已先一步征服了欧洲——有记录可查的最早进入欧洲的中国瓷器，是一件元青白釉开光花卉玉壶春瓶，又称“丰山瓶”。

丰山瓶 现藏于爱尔兰国家博物馆

即使后来青花瓷横空出世，欧洲人也依然没有放弃对白瓷的爱。而在所有出口白瓷中，最受欧洲人喜爱的，又要属德化白瓷，法国人称之为“中国白”。

猪油白&象牙白

你说的白是什么白？

德化位于福建省泉州市，与江西景德镇、湖南醴陵并称中国三大古瓷都，其制瓷业唐代便有记载，宋代已开始烧制白瓷，于明清时期发展至顶峰。

宝哥哥曾经科普过，决定瓷器颜色的是胎釉中铁的含量，超过4%为黑瓷，1%—3%为青瓷，只有低于1%的时候才能烧成白瓷。

历史上青瓷最先诞生，而后是黑瓷，而至少在黑瓷诞生300多年之后，白瓷才姗姗来迟。

可见，降低胎釉中铁的含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在这一点上，德化白瓷有着先天的优越性，可以说是赢在起跑线上。

德化窑位于福建省中部的戴云山麓，附近盛产的优质瓷土氧化铁含量特别低，烧制出的白瓷釉色纯净莹润，乳白如凝脂，光照之下尤为明亮，被形象地称为“猪油白”。

明 德化窑白釉凸弦纹三足炉 故宫博物院藏

当然，“猪油白”这种极富生活气息和乡土气息的名字仅在国内流传，德化白瓷在欧洲尤其是在法国，有另外一个高端大气的名字——“象牙白”。

1610年出版的《葡萄牙国王记述》中，关于德化白瓷是这么记载的，

德化白瓷乃瓷器之上品，与其他东方名瓷迥然不同，质滑腻，色乳白，宛如象牙。

此后“象牙白”的大名在欧洲越来越盛。

明 德化窑白釉荷叶式洗 故宫博物院藏

“象牙白”不光色泽像象牙，质感也如象牙般光洁温润，这又要归功于德化窑的优质瓷土：氧化铁含量特别低的同时，氧化硅和氧化钾的含量还特别高。

明 德化窑白釉戟耳炉明 故宫博物院藏

氧化硅是玻璃的主要成分，氧化钾则会促进玻璃相的生成，在这两者的共同作用下，德化白瓷胎质致密，透光度极好，呈出玻璃的光泽和玉器的质感。

明 德化窑白釉绳耳三足炉 故宫博物院藏

中国的维纳斯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观音像

绝大多数人的印象中，瓷器就是瓶瓶罐罐、杯盘碗盏，但德化白瓷不一样，它最为数众多同时也最出名的产品，是佛像。

明 德化窑白釉达摩像 故宫博物院藏

德化窑的瓷工们利用当地瓷土较软、可塑性较强的特点，在烧制生活器皿的同时，从明晚期开始大量烧制佛像。

出于东南沿海地区对观音的信仰崇拜，佛像中又以观音像数量最多。

这些观音像整体做工精美，神情刻画尤其精彩——人物开脸活灵活现，面部表情多数含笑，和蔼可亲又不失庄严之感。

德化窑观音像细节

在德化窑出品的众多观音像中，以嘉靖万历年间瓷工何朝宗的观音像名气最大，成就最高，史称“通静慈祥、神态端庄”，深受人们的喜爱。

着名收藏家马未都说，“见过明(代)何朝宗雕塑观音的人无不为之惊呼，以陶瓷之脆性，表现衣褶之柔软；以陶瓷之生冷，表现肌肤之温润；德化白瓷堪称一绝，前后无人能与之比肩。”

英国古陶瓷研究专家约翰·盖尔，更是把何朝宗的观音像看作中国版的维纳斯。

明朝何朝宗的瓷雕观音可与意大利米兰的断臂维纳斯相媲美。——《中国白：瓷器中的神像》

明 何朝宗款德化窑白釉观音坐像 故宫博物院藏

一尊“中国版维纳斯”的诞生，要经历双重考验。

首先当然是造型，从开脸到衣褶，从头发丝到脚趾头，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疏忽。

但最大的考验还在后面，造型完成之后要入窑烧制，烧制过程中胎体会发生收缩，由于各个部位薄厚严重不均匀，极易造成开裂，一不小心就是前功尽弃。

明 德化窑白釉观音像 故宫博物院藏

而德化窑瓷工们必定是熟练掌握烧制中的收缩率，才有了我们如今看到的这些形神兼备、惟妙惟肖的德化窑人物像。

出国镀金

墙里开花墙外香

别看德化白瓷如今名气不小，是响当当的“中国白”。

但在明清时期，景德镇一家独大称霸全国的情况下，德化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民窑。

即使把范围缩小到福建地区，德化窑也是经常被忽略，很多地方志中提到德化窑或德化白瓷都是一句话带过。

白瓷器，出德化县。——明《八闽通志》

就连一些专业的陶瓷着作中，对德化窑的评价也都不算高，不是嫌它胎体太厚，就是嫌它不实用，最过分的甚至把德化白瓷与福建地区的另一特产——建窑黑釉瓷混为一谈。

所以说，德化白瓷是怎么翻身的呢？

一句话，墙里开花墙外香，德化白瓷是被欧洲人捧红的。

明朝末年，正值轰轰烈烈的大航海时代，数不尽的欧洲商船翻越重洋来到中国沿海寻求贸易机会。

而德化地处福建沿海，于是大量德化白瓷和丝绸、茶叶这些中国特产一起，被运回欧洲。

​明 德化窑白釉刻花玉兰纹尊 故宫博物院藏

这些洁白、精美的德化白瓷，甫一到欧洲就征服了欧洲人的心，受到全欧洲上层社会的热烈追捧，成为法国人心目中的“中国白”。

20世纪中叶，随着西方文化反过来影响中国，德化白瓷才在国内翻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