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中国画艺脉意趣漫谈——林存安、陈祥明对话实录

独家:中国画艺脉意趣漫谈——林存安、陈祥明对话实录

独家:中国画艺脉意趣漫谈——林存安、陈祥明对话实录

日期:2017-11-11 17:43:37 来源:中安书画网
关联艺术家:

资讯 >独家:中国画艺脉意趣漫谈——林存安、陈祥明对话实录

    本次活动的主题是以林存安先生“山静日长”展览为契机,面向公众,开展书画艺术、美学普及文化讲座活动,丰富大家文化生活,拉近传统文化与大众距离,促进文化艺术发展。

陈祥明:
    林存安先生此前在亚明艺术馆举办了一场画展,与此同时也召开了一场学术研讨会。这两场活动都非常成功,可谓盛况空前。郭因、鲍加、裴家同等老前辈都参加了开幕式和研讨会,并一致对画展给予了高度评价。今天活动作为上次展览的一个延伸和补充,是为了进一步的和大家进行交流,为使这类活动更为人知一点,发挥它应有的文化效应。

    问:这次展览活动的主人公是林存安先生,为此他准备了很长时间,他自己对这场活动的立意、内涵包括展出的作品都有很多的想法。请林存安先生简单介绍一下。

山静日长——林存安中国画展开幕式

林存安:
    这次由合肥市文联、安徽省美协和安徽省书画院共同举办的中国画展,确实承蒙厚爱,特别是美术界的一些老前辈,给予了很多关心,我在此对各位老师和社会各界的关心支持表示衷心的感谢!
    展览的主题是“山静日长”,出自宋代诗人唐庚的《醉眠》“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诗里面的内涵是对亘古不变的自然的赞美。我也年过60 了,对自然和人生有了一些理解和感悟,所以选择这样一个主题 ,是想通过绘画把自己对“山静日长”的一种人生追求表达和体现出来。这次的作品同样也是围绕这样一个主题,因此绝大多数都是山水画作品,选材主要是皖山徽水。其中有三幅丈二的作品,分别是《黄山如铸 白云如海》(黄山),《南湾山居图》(大别山)和《白云生处有人家》(皖南)。另外,像《观云图》《山阴闲话》《山中何所有》《黄山松云》等都是对自然的歌颂,我这些画画的就是自然生态亘古不变、花开花落的情境。

陈祥明:
    林存安先生这段话很简朴,但是我觉得这里面是富有深意的。山静日长是他的一种艺术追求,也是对大自然体验基础上的一种表现。因为绘画不仅仅是画对象、画物象,除了画眼中的风景,更是画胸中的丘壑,是表达自己的情感,甚至是画理想中的自然。而这次展览也是林存安先生前些年“澄怀味象”的一个延续。我个人觉得,如果“澄怀味象”是画他自己对绘画的看法和对自然的体验,那么“山静日长”除了是对大自然的表现,还是对人生的体验和解读。

    问:林存安先生早年喜爱书画,后来学习美术专业,曾经做过教育干部,做过文化宣传部门领导,但酷爱书画,钟情书画,数十年矢志不移,一直走到今天,取得这样的艺术成就。这背后肯定有许多有趣的、感人的、甚至发人深省的故事。请林老师说说,和大家一起分享!

林存安:
    我写书法算起来应该有50多年了,从五六岁开始,在母亲的引导下,趴在红木椅上学书法,可以说起步很早。写了几十年没写出什么成绩来,感到很惭愧。学画是从上山下乡之后当工农兵学员被推荐到六安师范去学习开始的,当时朱修立老师是我学画的启蒙老师,他是从南京艺术学院调到六安师范学校任教,此前一直在南京从事教学工作,和傅抱石、钱松岩这些老前辈在一起几十年,他们对中国画的修养是非常好的。在他们的引导下,我开始学习中国画,从上学之时一直到后来都没有停。离开学校分配从事行政工作,到后来在县里面的教育部门工作,再到后来市里面的教育宣传部门工作,工作一直很忙,但是因为钟情和爱好绘画,使我一直坚持下来。就如我在画册后记中所说,我学画就像是敬香礼佛一样,几乎是每天都在练习,包括我出差在外,也把笔墨带在身边,坚信坚持是有收获的。
    在学习过程中,起初我主要是学习中国画的一些基本理论基础技法,后来越学越深,便转入到新安画派学习中来。1984年赖少其在安徽的时候,在渐江去世320周年之际举办了一场国际性的学术研讨会,那时新安画派的作品系统的在省博物馆展出,不光是安徽博物馆藏的作品,包括全国各地所藏的新安画派作品,当时都是通过行政手段调集到安徽省博物馆。这次展览,对我来说是一种震撼。尤其是看到南京博物院收藏的渐江的《天都峰》,这幅作品有八尺高,我现在还能记得当时这幅画在展厅的摆放位置。本来展厅人很多、很热闹,当我站在这幅画面前,顿时感觉周围好像没有人了。渐江画的黄山的石头像玉一样晶莹剔透,对我的感染力特别强,从那以后我就注重新安画派的学习和研究。对新安画派三百多年来的继承者们进行了解,下了很多功夫,终于有所理解,像渐江、査士标、戴本孝、萧云从等,在我的画面里都有所体现,这也是我学习借鉴的成果。
    古人说“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这方面我也有所体会。我先后上黄山8次,单一个人5次。当时经济比较拮据,住在修建西海水库的民工的工地上,和他们搭伙,每天一个人早出晚归,早晨带一个馒头和鸡蛋去,到晚上再回来。经常在一个地方坐一两个小时,从早到晚不说一句话,感受非常深刻,在山里面待着是真的有收获的。
    后来在教委工作很忙,没有时间去写生,恋恋不忘地想去山里走一走看一看。转到市委当秘书长的时候,第一个年休假是“五一”,我和书记说想去山里写生画画,他允许了,当时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在山里面小镇上的豆腐店里面住宿搭伙。一个礼拜,画了很多画,感觉非常好。因此说“外师造化”是必不可少的。
    “中得心源”,实际上是画家的自身修养,自然素材转化为山水画是需要一个孕育过程的。中国画讲究诗境,诗境需要情境,孕育后才能画出来,这些都需要自己在案头上下功夫。多读书、多思考、多研究,借古开今,去学习别人的作品,分析历史上画家的作品,揣摩他为什么要这样画,表达了什么样的情境。在这样不断学习和研究的过程当中,边摸索,边学习,边创作,这些年基本上就是这样过来的。我在画册后记里也写到,我是读书、临画、临帖、创作同步推进的。

陈祥明:
    刚刚听林存安先生娓娓道来,这里面有很多故事,他讲到早年爱好绘画,后来学习绘画,后来又怎样师法自然、师法古人,讲得很地道自然,还有一些言犹未尽的意义。
    林存安先生对新安画派确实有认真的学习和传承,我们在他的绘画当中,从构图、笔墨、意境都可以看到新安画派对他的影响,反过来说看到他对新安画派的有序传承。我曾经提出来的观点,在学术界也得到认可,学习绘画一定要有序传承,在这个基础上才能谈借古开今和创新,这是一个前提。
    黄宾虹先生对新安画派的传承和弘扬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我们现在之所以对新安画派的认识达到这个高度,和黄宾虹先生的功劳是相联系的、分不开的。他在总结新安画派的经验和成就以及学习传承的时候,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师古人兼师造化”。学习古人笔墨精神,学习古人如何将丘壑呈现画面。学习古人怎么画画并不是单纯学习笔墨,除此之外还要师造化,玩笔墨只会越画越僵。要像渐江那样在画里有思想的表达,像石涛在笔墨的奔放中有情感的爆发。新安画派最重要的传统就是要师法自然,当然每个人师法的方式不一样。林存安先生刚刚说了,不光要外师造化,还要中得心源,画画不仅只有外界的素材,内在还要有东西。眼中要有丘壑,胸中也要有丘壑,把眼中丘壑变为胸中丘壑,胸中丘壑变为笔下丘壑,变为纸上丘壑,这里面最重要的就是心源。这个心源包括人的学识修养、思想情感、人格修炼等等。在这方面,我个人觉得林存安先生还有更多东西可以挖掘。

    问:有人说林存安画好,我觉得他书法更好。我想问的是如何中得心源加强画家文化修养,不但画好每幅画,还要做一个好的画家。

林存安:
    我谈一点个人体会,中国画和西方画不一样,中国画是中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画不是画表象,要画好中国画,首先要坚持国画自身传统。
    第一,书画同源,要坚持练好书法。中国画是通过笔墨呈现的,笔墨需要书法功底,如果没有很好的书法功底,画经不起看,谈不上耐看,更谈不上品位。
    第二,画品即人品,要坚持人品修炼。这里的人品不光是人的道德问题,他是人的修为、修养、历练等方方面面,所谓艺无止境也就是这个道理。画一生,修炼一生,磨炼一生,这是一个漫长过程。
    中国画的审美有几个特点,一个是书画同源,一个是中国画的构成是诗书画印融于一体,呈现方式是笔墨和结构。安大教授刘继潮先生的专著《游观》里就对中国画的这种空间意识、空间思维进行了系统阐述。中国画它不讲究再现自然,也不像西方绘画那样要画的特别像,它所表达的是自己审美的意象,也就是陈老师所说画自然山水也要画胸中丘壑,把自然丘壑变为胸中丘壑,这又有个人的独特审美在里面。
    苏东坡说“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什么意思呢?看画画的像不像来评价画,就是儿童的眼光。实际上所说的就是“似与不似之间”,画表达的是自己的思想和情感。中国画所表现的题材,比如人们非常熟悉的梅兰竹菊,是中国画家必画的题材,它是文人情怀得而表达,中国画画的是人生和自己阅历等方面的一种体验,画的是人文。我觉得作为一个好的画家,这几个方面都是非常重要的,书法不行,修养不行,是画不出有笔墨、有意境的好画的。
    李白在池州的秋浦河写过五十多首诗,我这次展览中有几幅关于秋浦河写生的作品,我去过所以我有感受。南北朝的陶弘景辞官隐居,梁武帝邀请他出山,他坚持不干,问他山里有什么可留恋的,他写了一首诗“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这是他对自然的崇敬,沉浸在自己的怡悦中,无法和梁武帝分享。
    作为中国画家,画画一定要有自己的意境。中国画讲究诗境,不是说一定要画上题诗,而是要这种情境。这种诗境情境的表现与书法用笔分不开。也就是说绘画要书法用笔,一波三折,起承转合,节奏韵律要在线条里面体现。没有书法的修养很难理解中国画,也很难画好中国画。

陈祥明:
    林存安先生结合实际结合创作,谈了重视师法自然、重视文化修养和人格修炼,在讲的过程中涉及到中国画的核心问题,值得年轻老师和同学们认真思考。讲到中国画构图,宋人郭熙曾提出“三远”即“平远、高远、深远”。讲到中国画诗境,不仅是眼中的风景更是胸中的丘壑,同时还有理想中的画面,把所有美的东西呈现在画面中,呈现的核心就是表达感情,即我所希望这个山水画面是这个样子。林存安先生画的黄山,你一看便知这是黄山,但说不出来是哪座山,这就是像石涛所说的以“不似似之”,黄宾虹和齐白石都赞成这个观点。他们都认为,画不似不行,太似也不行。黄宾虹多次讲道,画画不必太像,不必太似,绘画“贵在似与不似之间”。这是中国绘画源远流长、一脉相承的传统。林存安先生还有一句讲的非常好:中国画贵有诗意。诗书画印相结合是中国画的重要特点。题诗是中国画的一个特点,在呈现丘壑的时候,有诗情诗意可寻可表,用诗来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中国画骨子里面是诗情诗意。中国画的构成不是科学的,而是艺术的、诗情的。这个观点来自著名美学家宗白华的《美学散步》中有关中国画意境起源的论述。
    中国画讲究虚实关系,要实但不必太实,实际上是实中有虚,虚中见实,“虚实相生,无画处皆知妙境”。这就涉及到中国画的核心问题:虚实问题。
    我们可以通过林先生一些作品来分析说明这一问题。

林存安:
    这张小画我画的是皖南的丘陵和村庄,这张画的主题叫“山静日长”,可以看到我画的是静态的山水,连个人都没有,丘陵和村庄就是静态的一种山水,这就是自然界。每年的三月都会是这样子的,是亘古不变的,我想表达的就是这样的一种情境。

《秋浦河行》45.5cmx69cm 纸本设色 2017年

    这张我画的是李白《秋浦歌》诗意,点了几个小人坐在船里面,实际上表达的是一种情境,我题了李白的“轻舟去何疾”,就是轻舟已到了秋浦河为什么要走那么急呢?所以画一定要有情境,没有情境人看什么呢。

《绿水过庭中》46cmx69cm 纸本设色 2016年

    这张《绿水过庭中》画的是静态自然,展示的就是山的静态,这里点了一点小房子,表达了静静的一种氛围和春天自然的状态。因为自然是亘古不变的,唐代的山水是山水,现在的山水也是山水。今天的月亮可以照古人,此所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这边留白是技法的问题,也是虚实关系的处理问题。

《山阴闲话》46cmx69cm 纸本设色 2017年

    这张小画表现的是山阴变化,还有一张类似的画我题“松荫树下花开常,深山六月似秋阳”,这幅画里面有一些雾气,画里的两个人一边争论,一边闲谈。文征明曾经有一幅很有名的山水画《松荫树下花开常》,这完全是一种生活,表达了一种人生境界,一种人文情怀。中国画艺术的一种体会就是刚刚讲的: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实际上就是到生活中去,去经验,去体会。历史上很多人画听松图,过去我不理解为什么叫听松。有一次我去天柱山画画,突然一下暴雨来了,山风挟着乌云卷来卷去的,漫山松风奏鸣,这就是松涛啊,松涛的那种回音和韵律太美了,真正的音乐都没有这样美。被雨淋成那个样子我还是在那静静地听着,听了很长时间,一直到风停了。自然造化之美太让人震惊了。

提问
    林老师好,刚刚您也说过作画要师法自然,师法造化,您也说了独自去黄山去体会大自然的美,我想问一下自然中这么多美您是怎么转化为自己胸中丘壑的,进而转化为自己作品的?

林存安:
    这种自然山水是通过笔墨来呈现的,自然状态跟画里的状态不是一回事,可是给人的感觉好像画里是自然山水,其实它是一种人文状态,它的用笔是书法笔墨,它的造型是一种意象,每一张画里都有一种造型特点,这些造型既美观又协调。动静这个问题可以这样解释,山里面所有的石头都是静的,这所有的东西会产生一种韵律。这种韵律一定要有动的东西来体现,画这边我画了一棵小树,上面也画了一棵小树,实际上就构成了一种迂回的节奏。按自然来讲可以这是一种树,那是一种树,各种树也许很多,但是画面一般不会超过三种树,超过三种就显得杂了,所以说画面的形成与实际自然还是有区别的。关键问题就是自己按照自己“胸中丘壑”来表现而非照抄自然山水。
    我二十几岁看渐江画的时候,赖少其先生在旁边就反复讲,他说:“小林你们一定要理解,渐江画的画全是胸中丘壑,不是自然界的那种山水,而是把自然界的山水变为他心中的山水,并且通过笔墨把它呈现出来。这样就构成一种艺术美了。”自然美通过人文化以后变成一种中国画艺术,就是这样一个过程。


陈祥明:
    我来解读一下林老师的画,大家可能不理解自然的山水怎么变成人文的山水,这个中间有什么过程。刚刚林老师讲的,画过画的一听就明白。郑板桥曾经有一种说法,很多人可能在书上也都读过,大意是:眼中之竹到胸中之竹再到手中之竹,这是三个环节,非常重要的是胸中之竹;胸中之竹也许我们每个人都有,但是手中之竹不一定都有,不是画家就不一定有手中之竹。宗白华先生讲,我们每个人胸中都有诗,但是怎么把胸中的诗变为纸上的诗,那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的,要将胸中的诗转化为纸上的诗,这中间有一个表达什么、怎样表达的问题。对中国国画,宗白华先生有一个见解,他说中国画的空间,中国画的节奏、韵律、乐感要靠书法来体现。他说书法创造中国画的空间、中国画的乐感,书法也创造类似舞蹈的那种形式,为什么呢?因为书法是动态的,是一种“点线的舞蹈”。书法有刚柔相济、沉静开张和起承转合这些元素,它是中国绘画的一个基础。中国画始终不是写实的,它是写意的,我们有些理论家把“神”和“意”绝对地区分开来是不正确的,在很大程度上传神和写意紧密相联,甚至是一回事。刚刚林先生讲赖少其的画画的不是眼中丘壑,而是胸中丘壑,是你理解的、体验的、感受的那种东西,这要靠书法。把书法搞好了,这就容易实现,如果书法搞不好,画的形虽然很像,但实际上没有韵味,看着没什么意思。所以有个说法是看作品照片永远不能看出画家的实际水平,因为从照片上很难看出笔墨韵味,所以一定要看原作。
    国画上的山头是一笔加一笔,一笔加一笔写成的,自然的大山绝对没有这种感觉。这就是人文的感觉和书法的感觉,画中国画需要懂书法,欣赏中国画也得懂中国的笔墨。不懂中国的笔墨,不要谈懂中国的山水画,这是宗白华先生的一个根本观点。安大最近举办的“朱光潜、宗白华诞辰120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我也去作了一个专题报告,讲的就是宗白华的绘画美学思想。宗先生讲到了这个理论观点,我贩过来以后解读林先生的绘画。

林存安:
    陈老师讲到郑板桥的画,郑板桥有一首题画诗是:”四十年来画竹枝,日间挥写夜间思。冗繁削尽留清瘦,画到生时是熟时。”这首诗体现了他一生画竹的体会。
    林风眠先生是搞中西绘画融合的,他在上世纪30年代末到黄山去采风,采风过以后他就讲回去后不知道该怎么画黄山了,于是他就一直放在心里面,把它埋下去了,一直到80年代也就是四十年后,他在香港画了一批黄山画。那个就是他的心境或意境。所谓中国画的“意”,就是从生活到艺术需要一个酝酿过程,这个过程需要慢慢去体会。
    黄公望当年画《富春山居图》,有时候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不动,然后才有体会。李可染去峨眉山写生,其中有一件事很有意思:李可染在一颗松树下面坐着画画,半天不动笔,四川美院的一批学生从他身边走过去,他们那时候不认识李可染,就说这老头会不会画画啊?这些孩子上山后每个人都画了十几张速写下山了,下山后看到老头还在画松枝,结果这几个孩子就在讲:“哦,这是老年大学的。”李可染在自己的文章里讲到这个故事很有意思。李可染写生的时候他面对自然是在感受,去体会,不是画松树,而是体会松树内在的人文精神。有修养的画家和没有修养的画家是不同的,所以说修养是非常重要的。


陈祥明:
    这里面涉及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西方绘画讲究近大远小,中国画不是这样的,你们看这幅画山顶上的松树松枝很清晰,半山腰的老和尚白须飘飘都看得见。这是胸中的山水松树,胸中的老和尚,画竹子也是,山后面的竹子都很清晰。渐江和梅清画的山头上松树的松针一根一根的我们都可以看得很清晰。这在现实中可以吗?用望远镜恐怕都看不清楚吧!这就是胸中丘壑胸中松树。他们认为这种松树是我胸中酝酿过的,是我体验过的,因此笔下的松树与自然的松树不一样。刚刚林先生讲林风眠先生几十年酝酿画黄山,后来才画了一批黄山,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林风眠先生的绘画勾起了我的回忆,据我所知,他画画非常慢,这有两种原因,一是他很少对景写生,不以速写方式画国画;二是他反复酝酿、思考的时间、过程比较长。林风眠先生是学西画的,早年油画画得很好很快。但是中国画不是这样的,一幅画他会花很长时间,他不是不会画,他画鸡冠花画了几十年,他还在一直酝酿鸡冠花到底怎么画,包括色彩、造型等。上世纪80年代初,中央美院办了一个画展,主要以老先生的作品为主,其中展出了几幅林风眠的。那时候我刚大学毕业,听说以后我就自己买票去看,那次展览展出一个星期,我连续看了三天,很多年轻人包括中央美院的年轻副教授等,有的年龄比我大,他们说中国还有这样的画吗?他们没见过林风眠的画,我过去也只在画册上和图书馆旧杂志里看过,他的真迹我过去从来没看过,现在看了以后我非常感动,就在想怎么会这样画,人物、山水、风景怎么能这样画?实际上这是一种人文精神,他的画打动我的并不是秋天里的那棵树,也不是那朵鸡冠花,而是画中洋溢和弥漫的人文精神、审美情怀。林存安先生刚刚讲到的实际上就是中国画创作的根本,也是中国画欣赏的根本。

提问
    西方画画比较理性,有时候还有叙事性,而中国画就是有情感和情怀在里面,画画肯定有感性也有理性。希望老师您能给我们讲解一下中国画的理性成分,比如构图、色彩、书画同源和韵律感等,您能告诉我们在鉴赏和学习的时候如何理解吗?

林存安:
    对西方印象派的东西进行研究过后,对中国画的理解就会方便一些。中国画“六法”之一就是“气韵生动”。所谓的“气”就是一幅画中体现出的形象和笔墨气息,内在的动静结合,以动静相生、以形写神和节奏韵律来体现气韵生动。石涛所谓“一画论”,说一画通万画,一法统万法。道家有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我们画中国画也是这样,第一笔下去的感觉,有第一笔再出第二笔,再到第三笔,叫步步生疑;每张画是个未知的旅途,脑子里面要有一个大概的东西,你想表达什么,你在画的过程中会随着你的主题往下深入,再进一步升华,再步步生疑,再往前推进,直至作品完成。这个过程总体就是理性支配,其中也含有感性成分。就像画梅花,这一枝出去后,下一枝怎么生,疏密关系怎么处理。这里面就包含了一种理性,这是一种长期的积累和练习,理性的东西变成自己的一种本能。因为中国画里面讲究阴阳互生,一边黑重它的旁边就不能再是黑的,它是一种互相对比存在的,画面的“黑”是由淡或者说是有留白给体现出来的,这就是虚实互生,这样才能产生气韵生动。

陈祥明:
    虚实问题也是中国画的根本问题。这也涉及到一个哲学问题,老庄主张“虚”“无”,“无中生有”,有无相生,虚实相生。中国的画家骨子里受到老庄哲学的影响。

林存安:
    画不是表现形式,最后要靠哲学支撑。

陈祥明:
    虚实相生是中国画的重要审美特征。如八大山人的鸟、齐白石的荷花,一枝横斜站一小鸟或一枝荷花几尾蝌蚪,画面显得空灵,但你会觉得它不空而背衬丰富无比的空间,画面最大空间是调动人的想象,那么虚就和这个有关系。“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这是中国画追求的最高境界。如果你什么都画完了,什么都说完了,那么这不是画,是照片。在这个意义上讲,画家要比摄影家更高明。

林存安:
    《观云图》拟写陶弘景的诗意,画中人虚虚实实,落款处我写了一首刘禹锡的具有禅意的诗。

陈祥明:
    为什么叫观云呢?既不是眼睛看到的,也不是耳朵听到的,而是心中体验到的。

林存安:
    我书法写了几十年,早年写楷书,欧、颜、柳都有涉及,自认为没写出什么名堂,我感觉到它是一种奠基工程,是非常必要的。后来写行书,像祭侄稿、兰亭序、圣教序我也都写过,但写的并不好。我对书法的理解是,讲究内聚、内敛,要把书法的笔锋、起承转合包裹进去,以中锋用笔来运笔,写过程中注重每个字之间的呼应关系,包括每个字的字形神态。实际上,从审美的角度来说,像八大、弘一、董其昌、金农,我都试图把他们吸收进来,现在这样来理解书法的人并不多,人们都讲究尽量把自己的笔法、技法展现出来。但中国的书法文化讲究中和内敛,还是要把前人的东西吸收吸收进来包裹进去。现在西方对八大山人崇拜得很,他被很多人誉为“东方的梵高”。你说他画的是鸟么?它不是,它不是自然界的任何一种鸟类,它是画家人文精神的一种体现。画家把自己修炼成一个各方面都具有很高水平的人,立意深远,那体现到书法上,就是我提倡的一种内敛,像是太极拳,驰张有度,动静相生,这是根本。对中国的山水画和书法都需要这样来理解。

陈祥明:
    现在有这样几类书法家:
    一是从来不临帖,就表达自己情感与个性。
    二是境界高一点,临一到两家,临的比较像,就力图自成面貌。
    三是临的很多,融合众家,融会贯通,并且能很好地写出自己的风格出来,其作品包含了很多前人东西

    勤于临帖的书家,境界低一点的,作品中所包含的各家风格不是很吻合,但这些书家比较可贵,他是在综合。境界比较高的是,写了以后看不出来破绽,仔细一看其作品里还有东西有内涵。再往上走,就是林存安先生说的书法意境。中国哲学有中庸之道,或叫中和,即持中贵和,不要走极端。书法也不要走极端,要有中和之美。比如说你想表达雄壮,但是你的雄壮剑拔弩张,这不行;你写清秀,清秀到柔弱,更不行。这个分寸比较难把握,但这里面有艺术奥妙。书法艺术讲究表现,但不是为了表现而表现,要内敛、含蓄、耐得看、耐得品,让人看了一感三叹,回味无穷,这才是好的书法。

    我也自小喜欢写书法,小时候还写过6尺、8尺的门对,很大,当时都是放在地上写的。几十年坚持下来,不曾辍笔。十多年前,我很自我得意,以为自己字写得好看。十年前,我拿作品向一位老先生请教,他说我字写的有问题,字写得太清秀、太流美,再往下走就俗了。先生一语惊醒梦中人,后来我就再不敢像以前那样写下去了,而临写写魏碑,走碑帖路子,这些年稍有进步。字要写得好,就像郑板桥说的“写到生时是熟时”,由“不好看”到“好看”,到这个程度就要注意了,再往上提升就难了,然后再到“不好看”,这是一个更高境界。如佛教中所说的“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从小和尚“看山是山”,到中和尚是“看山不是山”,再到老和尚就又“看山还是山”,这里老和尚和小和尚不一样,老和尚看到的不再是表面上那个的山,他看到的山有佛性、山里有灵性,就不一样了。所以写字也好似这样。你8岁时的“好看”与你80岁时的“好看”也不是一回事儿。有很多东西,需要有一定的高的修养境界才能看明白。古代一些流传下的优秀的书法作品,有的我们看着不喜欢,也未必是它不好,也许是你不理解。当然我说的不包括那些江湖书法家的书法

    问:林先生您是以画山水为主,也看到您画的梅花,在绘画中钟情梅花,这里面是不是有一种个人爱好,或者和你刚刚讲的人文有没有关系?

林存安:
    我早年也画人物,也画梅花。新安画派的渐江的作品很少有花卉题材,但其中有几幅画中,总有梅花的影子。梅花可以说是中国画人文精神的重要载体,梅花常用来比喻冰清玉洁、傲骨清逸,这恰恰是中国画家要追求的一种人生境界。还有就是梅花的用笔是书法功底的最好体现。

徐若鸿:
    这幅画把梅花的高洁体现地淋漓尽致,看似瘦弱,其实刚劲有力。中国很多画家有一个误区,画山水、花鸟的看似不同,其实本质相通,看似最简单的画,其实最体现他的基本功。有的画是靠大量的东西堆积在一起的做出来的,有的地方差一点有的地方好一点,有点画功的只要一笔之差就能看出来。从传统的书画角度来说,梅花是最考验书画功底的一个表现题材,穿插的长短、干湿、浓淡在梅花上达到极致。林老师的这幅梅花从精神层面来说,它的高洁体现的很到位,体会到“冷”的气息、“逸”的风姿,这很难得。除了你自身的技术,还有就是个人的修养,在现代画梅花的画家中功力不俗。中国画的欣赏比技术难讲,这里面牵涉到的美学、哲学层面的东西很多。

编辑:
凡注明 “卓克艺术网” 字样的视频、图片或文字内容均属于本网站专稿,如需转载图片请保留“卓克艺术网”水印,转载文字内容请注明来源卓克艺术网,否则本网站将依据《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维护网络知识产权。
扫描二维码
手机浏览本页
定制独一无二
打造专属手机壳!
回到
顶部

客服电话:15956905057

©2005-2020 zhuokearts.com ICP皖ICP备09018606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