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念的介入与精神的回归——张小纲的水彩画艺术追求

文/周功华

  水彩画在二十世纪中国的现代美术进程中有着特殊的意义，无论是专业美术教育还是大众审美培育，水彩画都发挥了独特的作用，有着不容低估的历史地位和学科价值。水彩画以水作为调色媒介，客观上也就充当了中国画与西洋画的连接介质。因此，在西学东渐和现代美术教育的展开中，水彩画存在明显的优势，不仅在表现技法方面与中国绘画传统有着内在联系，在审美欣赏与接受习惯上也与中国文化有着亲缘性，这正是二十世纪中国水彩画之所以得到极大发展、繁荣的原因所在。毫无疑问，水彩画作为从西方引进的画种，在中国不仅迅速生根发芽并且发扬光大，从这一点来看是其他外来画种所无法比拟的。虽然我们一直在谈论和实践西洋画的“民族化”问题，但是，真正接近抑或实现这个目标的，正是百年中国水彩画。
  百年中国水彩画的演进历程，在实践上其实是以多元化的方式展开的。从“溯本求源”式的写实追求到“中西融合”式的写意诉求，从“本体表现”的个性张扬到当代“观念介入”的精神向度，百年中国水彩画在一种现实的意志需要和历史的无意识驱动下，在一派繁荣的景象中显现出一种共时性结构中的历时性逻辑关联。尤其是本世纪以来，中国水彩画艺术的发展正跨入到一个新的认知层面，开始打破传统的画种阈限，在超越中把水彩画的语言本体问题推进到对艺术本体问题的探讨和实验，以至于最终又回归到文化的精神观照上来。在一种全球化语境中显示出中国当代水彩画的独有魅力，并映照出一种东方的精神气质和文化气度。
  从这样一种历史叙述的逻辑来审视张小纲的水彩画艺术，我们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张小纲的水彩画艺术无疑是中国百年水彩画演进线索的一个重要环节。他正是这样一位以当代观念介入水彩画创作的艺术家，而且在精神上再一次回归于东方。他的艺术完全以一种现代的视觉方式引领我们进入中国文化本源性的精神体验，让我们在一种现代性视觉经验中领会生命存在的价值与文化的精神性归属，他的作品实现了传统与现代的精神交融，释放出一种人性普遍价值的光芒。
  张小纲的艺术方式似乎从一开始就另辟蹊径。他并未打算成为一个技巧性、技法型的水彩画家，也不偏执于某种题材，不论是风景、人物，还是静物、花卉，在他看来不过是艺术家表现与表达的媒介，他对心象的兴趣远远超越了物象本身，借物抒情或者说心与物游，始终是他艺术追求的主线。因此，他的水彩画总是充满了诗意化的情怀和浪漫的美学格调。他对于画面的经营主要体现于从视觉形式要素以及技法语言的偶发中去把握语言的内在意涵和语义关联，并以一种自觉的方式去确立自己的表现方法和审美趣味。这并非风格的标新立异，亦非形式主义的自我拓殖，而是一种现代性主体价值的彰显和艺术本体地位的提升以及语言学方法的转换，同时又透露出一种对于现代性的超越和传统美学精神的回归。
  毋容置疑，观念的介入与精神的回归构成了张小纲水彩画艺术创作的核心密码，并由此指向一种生命意义的生成与审美体验过程。张小纲曾经以“求变之悟”为题表达过自己的创作思想，他认为：“求变”应该成为艺术创作中不可或缺的一种文化自觉。“变”既可是表现语言、形式风格之变，更应该是审美选择、价值判断之变。显然，张小纲的“求变之悟”所道出的既是观念与方法的自觉，更是文化精神与审美价值的复归，同时也在“道”的体悟层面上与古人所谓“通变”之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尤其是他那清晰的逻辑分析方法与价值判断能力更彰显出一种当代艺术家高度的知识自觉与文化自信。在最近的作品中，张小纲不仅强化了自己的审美选择，而且也更加明确了自己的文化主张，他越来越专注于中国本源性文化的思考与体悟，并以艺术的方式予以表现，源源不断地推出以“荷”为主题的系列作品，借此去触摸中国文化至高的精神境界。
  在中国传统语境中，“荷”的意涵已然成为了儒释道三教合一的文化象征，既有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道法自然，也有所谓“出污泥而不染”的儒家人格，还有所谓“拈花一笑”的佛学智慧。但是对于张小纲来说，这些文化之根和精神之源，只有通过现代艺术的洗礼与转换才有可能重新释放出巨大能量。他从当代的人文立场出发，以反思与质问的方式给自己设置出关于“荷问”的艺术课题，在迎接挑战的状态中表达自己的时代感知，以一种文化重建的雄心与时代担当的精神开始自己的艺术创作。 “荷·梦”、“荷·境”、“荷·灵”这三大主题无疑构成了他关于“荷”的最为根本的三重世界的宏大叙事，成为他所建构的新“荷”王国的奠基石，而“荷·融”与“荷·容”则标示出一种生命主体的内在和谐与统一，其他众多小主题则增加了这个“荷”世界的丰富内涵。在创作中，他大胆借用中国画大写意的泼墨方式，并同时融合现代色彩与材料媒介，在过程中推演空间造型，在偶发中寻求意境表达，在激情中释放心灵感怀。所谓“花非花，物非物”，“荷境”、“诗境”、“禅境”此时完全融汇成一种当代审美体验，在超越“中”、“西”与“古”、“今”中实现现代人格的精神飞跃。
  显然，透过张小纲对“荷问”意涵的深度挖掘与艺术的极度表现，我们隐隐约约可以窥见蕴藏于张小纲内心深处的那盏智慧明灯。从东方观念到现代方法，从审美意蕴到艺术语言，从当代视觉到心灵幻象，他将这些全部凝聚在自己的“荷问”世界之中，并且以一位中国当代人文主义者的自信姿态向世界展示了东方文化的无限魅力。

（作者为美术学博士、美术批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