襟怀舒散，风姿磊落——白鹤书法艺术浅评
文/蔼翁
白鹤在书法上成名较早，90年代就在全国赛事上获奖，但真正被人们关注，还是在参加江苏省书法院竞聘，成为专职书法家之后。其时参加应聘者甚多，而能够突出重围，挤进实力雄厚的“书法苏军”队伍，不仅因为他有较高的获奖或入展频次，更因为具有多方面的创作面貌和创作能力，篆、隶、楷、行都具备扎实的基本功和上佳的创作水平。
白鹤 白居易诗《席上答微之》180cmx90cm
白鹤 李攀龙 诗《送子相归广陵》180cmx97cm
书法创作十分重视源与流的关系。取法乎上，是每个书法家或有志于成为书法家者的师承定位。然而，何为上？如何取？认识的差异又决定了实践的差异。或源于个人感悟，或遵从历史公认，或趋时顺势、呼应流行，这些都与个人所受教育、知识积累、精神修养、人格品质、性格特征等分不开。白鹤书法的审美取向是多元化的，但在各种书体的涉猎取法上均以“公认”为准则，“不语怪力乱神”，不“剑走偏锋”。白鹤隶书取法于汉隶，尤于《张迁碑》、《乙瑛碑》用功最勤。汉隶多为碑刻，以其入书，姿态粗放容易，能收则难；神气外溢容易，能敛则难。虽有秀丽如《曹全碑》，但能雅逸而不媚俗则难。因此，学汉隶者甚夥，多在形貌上求异求趣，而能做到格调高迈、质朴内美、意韵隽永者鲜矣。白鹤作隶则合理吸收汉隶的特点，转稚拙为沉稳，化朴茂为疏朗，将金石味与书卷气有机融合，古雅而内美。
白鹤 隶书对联 138cmx34cmx2
白鹤 张孝祥 词 《水调歌头》180cmx96cm
白鹤的行书则取法宋人，以米芾、苏轼为主。宋代书法驰唐之法，趋于尚意，笔势纵横，个性伸张。尤其是学米字者，后世不知凡几，但多得其皮相而不能入其骨髓，多为其外形跌宕夸张，运笔迅劲生辣所蔽，而不知其“筋骨、皮肉、脂泽、风神皆全”。白鹤行书深得米字神韵，以米字为本，参以苏意，将苏字的腴润与米字的奇逸融合得恰到好处，转换之间随心所欲而不逾矩，若行云流水，自然舒畅。
白鹤 杜甫 诗三首 34cmx34cm
白鹤 欧阳修《醉翁亭记》136cmx34cmx4
白鹤的楷书尤足称道。大、中、小楷面目多样，随势而变，各具情态。观其大、中楷，主要是禇体风格，妙参魏碑笔韵。禇遂良为初唐四大书法家中承上启下者，书风委婉多姿，萧散端雅。白鹤楷书舍弃了禇书起笔时的行书起势，一改其某些习气，而参用魏碑笔意，化方入圆，使得其楷书笔划既不象魏碑方整板滞，又能保留褚书的舒展流丽，一笔一划既“力在字中”，又有“肌肤之丽”（蔡邕《九势》）。古人言：“真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情性”（孙过庭《书谱》），白鹤楷书多有长笔划充分舒张，笔笔之间纵横交错，疏密有致，有的字甚至做到笔划与笔划之间能分则不连，交叉而不纠结，中宫力求宽松，收笔断意连、形散神聚之奇效。整幅作品有褚书的萧散而不寒蹇，有魏碑的厚实而略带圆润，疏朗端庄、清新雅致，如美少女沐春风、浴秋水。白鹤的小楷得力于王大令，细劲峻逸，婉丽端庄，流畅自如。书写时有收有放，每有长笔划，以伸展取势，通篇作品有穿插、有呼应、有变化，摇曳生姿、顾盼有情，“于矩矱绳度中而具豪纵奔逸意气”。楷法的严谨特质决定了楷书的抒情性弱于行草书。但细细品味白鹤的小楷，却能从中读出其内心的柔软、胸襟的宽博、情感的流动。
白鹤 戴复古 诗《月夜舟中》68cmx34cm
书法虽为小道，却有宏旨。书法之道，常也；书体之异，变也。常中求变以悟常，变中求常以悟变。白鹤诸体兼擅，书写时如何于同中求异、异中求同，亦颇见其悟性与造诣。他从形而上的层面来追求风格的统一和个性的展示，而不是刻意将几种书体的用笔特点进行简单地杂糅掺合，从而保持了各书体自身书写风格的纯净。隶书，以锋摄墨，以毫平铺于纸上，骏发满足，画如铁石，字若飞动，呈现万壑千岩奔赴腕下之气象。楷书，则以清简为尚，不拘平正，疏密相间，映带成趣，粗不为重，细不为轻，落笔散藻，造化凝于笔端，自然可观。就细节而言，白鹤的处理也很具匠心。如隶、楷书的横划取势，一仰一覆，各得其趣。楷书横划多是放笔直入，稍提或不提笔渐行重按，状如方捺收笔，中间微凸起，如肩担物，极具弹性；又如振衣临风，舒展宽博。隶书横划则似二人抬物，多呈仰势，且左高右低，燕尾特征已被弱化，略无顿挫，顺势而出，整个字势俨如壮士扛鼎，屏息挪步，既真力弥满，又富动感。
白鹤《论语子路第十三》节录 180cmx95cm
白鹤的书法作品不拘书体，皆能风姿磊落、风神超迈，生动丰富、生气盎然，这应当说，与他的娴熟技巧与创作心态密切关联。极佳的创作心态就是一种平常心、恬淡之心，是一种动静相谐、收放自如的自我状态。良好的创作心态源于对技巧娴熟运用的自信。心态很轻松，笔下自然自如。“书者，散也”（蔡邕《笔论》）；“书者，舒也，襟怀舒散……乘兴一挥，自有潇洒出尘之趣”（费瀛语）。古人所言皆强调良好的创作心态与艺术技巧的完美结合。惟此，才能达到寓有意于无意之中，有技巧于无技巧之中，从而使得其创作精微而不失神，放松而不涣散。白鹤把写小楷视为“童子功”，与孙晓云先生把写书法当作做“女红”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强调了书法创作基本功和严谨态度的重要。书法作为一门艺术，在进入艺术这个层面的过程中，各种技法的熟练和积累必不可少。有人说不能简单地把书法当作技术活，但是没有技术则绝对干不了这个活。因此，一方面要用功，所谓寸阴是竞，滴水穿石，“真积力久，自然成就”（何绍基语）；另一方面是用心，所谓心到手到，揣摩领悟，细心、耐心、恒心、慧心缺一不可。白鹤的书法面貌总体上偏重于技术，贴近于传统。他深知，标新立异，自成而貌，卓然成家，是一个艺术家的梦想。然而，抛却传统的创新则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过早定形更容易固步自封，不进则退。因此，白鹤不慌不忙，不急不躁，视博大精深的传统书法艺术为不竭的营养源泉，集古字养自我，变化而不乖古法，率意而不失古意。这正是他书法创作立足于可持续发展这一阶段定位的自觉展现。当然还应当看到，他并没有沉迷于技术层面的“既雕既琢”，而是在技进乎道、古为今用的探索上不断谋求“蜕变”。道为“万物之奥”，“无状之状，无物之象”，却支配着一切事物及其发展。不识道，不足以成智者；不用道，不足以驰骋人生。道可致而不可及。在“致道”、“进乎道”的过程中，白鹤注重尊重规律，持无为之心，挟精微之技，养率真之意，孜孜以求，不断努力使书法创作达到技道两运、天人合一的境界，进而实现从“必然王国”到“自由王国”的转变。
白鹤 秦观 《龙井题名记》180cmx48cm
白鹤 朱敦儒 《鹧鸪天》180cmx47cm
守得住古才能集大成，沉得住气才能成大器，耐得住寂寞才能成风景。白鹤深谙此中真谛，不浮躁，不懈怠，在漫漫艺术之路上且行且探索……择一良辰，邀二、三挚友，齐集四老际会之求雨山麓“清远山房”，观白鹤挥毫当是人生之一快事也。“执高腕灵，掌虚指活，笔有轻重，力无不均”。云间白蕉撇兰之秘与闲云白鹤作书之情状竟如此之契合。清风徐来，墨韵流芳，仿佛身临天岩空谷，九畹蕙兰，清芬幽远，余芳可佩。此情此境，堪谓妙夺造化之顷，是耶非耶？梦幻之臆耶？而或予之比兴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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