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合璧 独造一家——郭玲油画作品再论

        黄丹麾

        郭玲的油画作品充满了对童年记忆的眷恋。童年作为人生的起点，对人的未来之影响十分巨大，郭玲之所以将童年记忆作为创作的题材与主题，具有深刻的文化学依据。童年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生阶段，它涉及到人类学、心理学、美学、艺术学诸种范畴。对儿童的研究曾引起中外学者的广泛关注。无论明末中国杰出思想家李贽的“童心说”、奥地利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的“潜意识”学说，还是法国心理学家拉康提出的 “镜象”理论都对儿童的心理结构予以了深入的剖析，并将儿童的心理周期与文化学理论以及艺术中的直觉理论、现实理论、想象理论、象征理论有机互动，进而形成了独特的艺术理论体系。这就是郭玲绘画主题的意义和价值所在。
        正如郭玲自己所述，《童年记忆》系列说是童年记忆，实则不单指童年那个阶段，同时也总揽着少年、青年、中年阶段现实生活中的各种感受、体悟与哲思，是指对过往已逝的岁月以“童心、真心”的态度予于人文因素的追忆与感触的勃发。也就是说，如果以“童心、真心”去审视童年、少年、青年、中年阶段的现实生活就会发现，童年、少年阶段的天真、浪漫、纯洁、激情其实已离我们远去，剩下的则是现实、市侩、老成、油滑与世故，而这与艺术的本质——真情、想象、象征等亦相去甚远，因而找回童年的记忆的重要性在于找回艺术的原初驱动力——潜意识、无意识、知觉、直觉、顿悟，重新回归到艺术的正途上来，那就是强化艺术的超现实性、去除艺术的功利性、世俗性，使艺术在其自律性和本体论上健康地生长、发展、质变……
        郭玲的《童年记忆》系列在构思上也别有匠心，作者并没有像一般画家那样在创作同类题材时往往描画儿童形象，而是有意地隐去对诸如儿童肖像或人体的刻画，而是一反常规地选取风景画面来表现童年的记忆，这种“见物不见人”的描绘方式抛弃了那种直奔主题的直白方式，而是“移人于物”，让观者在“睹物思人”的情境下体悟童年的记忆，这种婉转、曲折、含蓄的构思让人有一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的遐思，达到立象取意、得意忘象、“象有尽而意无穷”的艺术妙境，而这正是中国艺术精神的真谛。欧阳修在《盘车图诗》中说：“古画画意不画形，梅诗咏物无隐情。忘形得意知者寡，不如见诗如见画”。可见绘画最重要的是“意”，而“意”的营造往往就寓于“景”中，因此郭玲舍弃了“人”，而专注于“景”，这正得益于她对中国艺术精神的深刻领悟。
        《鸣》、《我想跟着你》、《捉鱼》、《三口之家》、《对峙》、《向往》、《春日》、《冬日》等作品有意“以线造型”，这种线的运用不是西方的轮廓线，而更多的是中国书法和中国画的线条和笔意，其笔下的树木、荷塘、游鱼等都是主体精神的物化和人格精神的写照，给人以水墨淋漓、汪洋恣肆的写意感和书写性，虽画的是油画，但是更似水墨画、文人画，具体地说更像中国山水画，给人以东方艺术的独特之美。
        《瀛洲果园》、《大鳄》、《孔雀东南飞》等作品看似“以色彩造型”，实则更接近中国画的泼墨、泼彩，表达的仍是中国画的意随笔行和气韵生动之感，传达的仍是中国艺术精神。
        《韧》、《郁金香》、《春天来了》、《向日葵》、《摘菱角》、《郁郁葱葱》、《夏日》、《小花小草》虽然使用的是西洋媒材，但是却像中国花鸟画的意境。
        郭玲说：“一幅画作要有虚与实的结合，这里的虚指作者自身主观的抽象思维，主观意识的形成离不开现实因素给予的养分，只是这种养分给综合了、提炼了，甚至消解了，而形成一种全新的语言形式；实指现实中存在着的真实的物象，即现实因素。只有这两者的巧妙结合才能更形象、更灵活、更生动的表现对象，才能让画面具有永恒的生命力！”
        其实，对于“虚”与“实”的关系，中国哲学和中国画更有发言权。“有生于无”、“有无相生”是老庄哲学的宇宙观和美学思想。“虚实相生”、“以虚显实”、“以实画虚”是在中国传统哲学思想影响下所形成的中华民族的审美观和中国画独特的表现手法。笪重光在《画荃》中说：“空本难图，实景清而空景现；神无可绘，真境逼而神境生。位置相戾，有画处多属赘疣；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这就是说，虚空本来就难以画出来，实在的景物清晰，那么虚空的景显露出来了。精神、神气很难被画出来，实在的境界逼真了，神奇的境界就产生了。虚和实的位置相反，画的景物不和谐，有画的地方大多属于多余的累赘。虚和实互相作用、生发，没有画的地方也能构成奇妙的境界。
        中国美术可谓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实关系是中国美术中最为重要的关系之一。中国人之所以特别注重“实里求虚”或“虚中求实”，那是因为中国人的空间观往往比西方人更为抽象，也更具有不确定性。因此，可以通过抽象的“虚”来突出“实”，显示“实”，在空间观中自觉不自觉的注入了时间意识，则“线”的律动也就能发挥“万取一收”的效应，进而于有限中见出无限，从飞动、流动中去感觉生命的召唤，体味宇宙的博大。
        如果说《鸣》、《我想跟着你》、《捞鱼》、《三口之家》、《对峙》、《向往》、《春日》、《冬日》等作品是“以实求虚”，那么《瀛洲果园》、《大鳄》、《孔雀东南飞》等作品则是“以虚求实”，这种“有无相生”、“虚实相间”的艺术手法明显地来中国传统艺术美学。
        总之，郭玲的油画作品立象取意，虚实共生，它将中国的水墨画、写意画与西方的风景画有机统一，真正做到了中西合璧、独造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