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诗意 文人情怀——读董治强书画作品有感

牛  勃（著名评论家、作家）

        欣赏过许多书画作品，其中不乏大家的作品，那种悦目之感，常会令人击节叫绝，可往往，一出展厅，激动过后，却留不下多少可回味的东西。没办法，书画不像小说、戏剧，会让人长时期，甚至数十年沉湎于一个情节，一个人物的命运，一种感伤的氛围中而无力自拔。至于悲剧之美造成的耿耿于怀，更是随时都会牵挂于心。让我产生认识变化甚至美学观念颠覆的不是别的，而是董治强和他的书画。

        作为大学同学，我对董治强是熟悉的。不熟悉的是他几十年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坚韧。董治强有一颗永不衰老的童心，或曰是赤子之心，这种童心从少年到知命，竟像青藏高原上的一个个圣湖，清澈透亮，略无纤尘。董治强是对艺术，特别是书画艺术怀着圣徒般虔诚而顶礼膜拜的人，是把书画艺术作为生命的一部分精心呵护不允许有一点尘俗玷污的人。这种对书画艺术近于痴，近于愚的较真，就使他的作品一直葆有一种在现代社会日渐稀少的、最纯粹、最本真的东西。董治强首先是一个学人，一个纯粹的学人，其次才是一个画家。在大学期间他读的是汉语言文学，在这个专业中，最让他倾心的还是古典和经典的东西。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继承，使他深深浸洇其中，他的作品有一种高古的色彩和经典的意趣，这种高古和经典，在他身上体现为一种文士的风雅和文人的情怀。这种风雅发既不像咖啡，也不像伏特加和威士忌，没有苦涩味，没有烧口感，没有那种来得容易去得迅忽的激动，而是像中国的龙井，中国的名茶，需要静下心来，或花前月下，或丝竹管弦之中轻啜慢饮，一两杯未必知味，三五杯一过，便觉神清气爽，唇齿留香，然后叙谈，那种云絮般邈远，音乐般缠绵的东西丝丝缕缕，依依袅袅，不仅控制了你的心，更左右了你的神，越想越有想头，越回味越有味儿，这时你才知道，所谓的相思，不是什么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而是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文人的风雅和文人的意趣自然赋予了董治强中国茶一样的文人情怀，他以文人脱俗的眼光察山看水赏花研墨，以文人的情致铺纸展卷布局构图。他的作品初看雅致，稍一细观，便可看出深藏于雅致背后的如火激情。这种激情，不仅深藏于《云涌青山》《层林尽染》《陇南人家》等六尺、八尺等大幅巨作，也深藏于《清溪有声》《小桥流水》《黄山云海》等尺幅小品斗方之中。董治强的作品，除追求一种大气，一种气魄外，更多的是追求一种意境。这种意境，不仅表现为构图、着色、题字、钤印等这些外在的技法上，更表现在由这些技法所营造的意境中。这种意境，初看是纯粹的、透明的，可渐渐的，便有一种雾失楼台，月迷津渡的恍惚，有一种月下看花的朦胧缥缈和幽远清凉。读董治强的画，任是多么浮躁喧嚣的情绪，都会让你渐渐平静，都会让艺术的花露水濯洗你的心灵，让你在山重水复之际，在柳暗花明之中醍醐灌顶，原来人还有这样一种活法，生活竟然如此美好。

        董治强的画作着色极温润，他对水墨，对颜料的理解和音乐大师对音符的理解一样，在他的感知中，水墨和颜料都是有生命，会发声的东西，作为画家，他的任务，除了用这些原料来构图外，更重要的还是用这些颜料来抒情，来渲泻一种深刻内敛的美学原理。除过着色的温润外，董治强的作品，就像他的人一样，给人以极纯粹、极透亮的感觉。几乎没有人为附加的东西，山青得透碧，水清得透亮，而云更是白得一片洁净。董治强的山水多古意，这种古意中更多的还是他对山水旧瓶装新酒的诠释。作为一个纯粹的文人，他将胸中的中国山水变化成为一种不分行的诗歌，这种不分行，给中国传统山水诗赋予了新的美学境界，这种山水是清幽的，是在唯美中不乏生活玄机的。

        董治强以山水花鸟见长，他的花鸟画以小品情趣落笔，而似乎随意的构图无处不显示着匠心，显示着一个大书画家随意点染、驾轻就熟的艺术积功。他的小品多用静物，而又在静物身上赋予一种自由的灵动和生命的张扬。董治强是善于观察生活，并对生活充满激情的人，作为一个书画家，他在表面按捺着激情的同时，又在其作品和肆意挥洒中放大着这种激情，这种激情跃跃欲试，时刻准备着冲决画幅的限制，又被完全控制在画家的诗意中，欲纵故擒，似放还收，大大增强了作品的内涵的情趣。

        作为文人，董治强喜欢文人题材和文人画作，博古、书卷、窗格、茶具、笔砚、青花瓷，董治强一再调动着这些基本的绘画元素，在表现行完而洁的文人意趣的同时，更将高古潇洒的文人情怀一再注入到他的画作之中，以文人的心态理解文人，以文人的情怀关照文人。董治强的文人画更多的是一种诗的意境，平淡、冲和、高古、雅致、清静，《古韵》《青花雅趣》《窗外秋光》等，这些画，与其说是画，勿如说是一首首意境幽美的田园家居诗，是一首首生活化了的诗歌的翻版。董治强酷爱作为中华传统文化精粹的青花瓷，并在画作中一再进行表现和张扬，究其实，就是在张扬一种高古、雅致，一种为喧嚣的现代生活所日渐漠视的东西，一种离我们日渐远去而历久弥新，历远弥珍的东西。画家以文人的情怀表达着对这种经典文化的依恋和挽留，表达着一个有责任感的文化人对于传统文化经典深深的担忧。

        董治强是如日中天的书画家，他斐然的创作成就奠定了他在中国当代书画家中的地位。说到书画家的董治强时，一点也不敢忽视作为书法家的董治强。

        董治强的书法几乎完全抛弃了作画时的那种纤细的内敛，而是以恣肆汪洋的笔势，江河澎湃的大气和凌云纵笔的潇洒直抒胸臆。他的书法既洒脱张扬，极富淋漓酣畅，潇洒狂放之美，又沉雄浑厚，力透纸背，如铸如刻，极富高古大气和苍劲奔放之美。他题写的“北京饭店”、“怡乐阁”、“博雅轩”、“翠云斋”等牌匾，放在中国最佳题字中亦毫不逊色。如果说他的绘画给人以弦乐般的缠绵缱绻的话，他的书法则绝对黄钟大吕般的惊心动魄。董治强的绘画如果说有一种天成之美的话，题字所具有的画龙点睛之功则使书画珠联璧合，相得益彰。这种二妙，在书画家中不是常见的，而真能如此者，便让人不得不击节而赞，“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读董治强的书画，时间长了，便不是读字、读画，而是读一种墨香，一种经典的人生品格和中国传统文化的人文境界。这是董治强和他的书画给我的印象，也是作为一个坐拥中国传统文化经典的董治强给中国当代书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