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的记忆—谈杨勋的艺术创作（卢 缓）

        粉墙黑瓦、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老树新芽……透过游廊的月门，看见这样的景色无疑是再自然不过的了。然而当无声的画面带走了嘈杂的音响，黑与白的色彩统摄了青山绿水、翠荷红花的时候，当不见了步履匆匆的游客，滤去了使人目眩的五色，透过一抹如同薄纱笼罩着的柔和，剩下的，便是一个朦胧的如同梦中的世界了。这，便是杨勋带给我们的一方天地。
        杨勋的作品，带着一丝不属于他这个年龄与时代的气息。当越来越多的年轻画家用他们的画笔与油彩抒发着自己的意气、挥洒着无尽的热情，用热切的目光近观着这个纷扰、鲜活的大千世界的时候，杨勋的画笔，却蘸起一抹白色，落下一袭黑痕，为我们营造了一个仿佛记忆中的世界。杨勋是学油画的，而油画一般是不愿抛弃色彩的，除了两种情况，一者是用强烈的黑白对比来抒发激烈的情感，如表现主义的一些作品；抑或是辅之以简单而方正的构图，来宣扬抽象主义的理念。而杨勋的作品，却以一种类似水墨的韵味，构筑了一个清晰而又陌生的世界。如果说黑与白的工厂是对工业文明的声讨，素色的城市霓虹是摩登时代的铅华，灰白的人像是对逝去年华的追忆，那么这个笼罩在素纱中的“满园春色”，则是对于更久远年代的一种凭想了。这、看他系列之一的题目——古忆，便一目了然了。
        都说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而在杨勋的作品中，却没有那种“憋”出来的沧桑感，也不见那些醒目的斑驳与泥痕。荷叶是挺拔而硬健的，湖石是清爽而干净的，树木虽不葱郁，但却爆着新芽，池水虽不清澈，却依然泛着微波。既没有残荷勾动愁绪，也没有落叶暗示着逝者如斯的悠远，却只有关不住的一园春色。一草一木，一树一石，都在无声却坚定地诉说着属于自己的一段故事。没有了字里行间君王们的相砍书，也不见了才子佳人的桥段，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仿佛是一个个没有人物的场景，但也许就是这种脱离了尘嚣的场景，才会仅在记忆中出现吧。
        然而在宁静与安逸之间，一团突兀的光线映入眼帘。或在屋前，或在树后，或是一团如皎洁的月色，或者一片如铺地的银霜，有时好比隔着镜框玻璃打来的一束手电，有时却好像是从画面深处映出的一抹亮色。这一束束形状位置各不相同的光线笼罩着画面，构成了杨勋作品中另一个显著的特色。油画中对于光线的运用由来已久，最突出的著名画家要算卡拉瓦乔，此外法国的拉图尔虽然名声不显，但是他在表现烛光上的造诣却非同一般，这些都是早期的画家。后来，特纳晚期的海景画中往往出现一团神秘的光源，既不同于日光，也不知从何而来，构成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到了当代，画面中对于光束与空间感的塑造中，最有特色的便要算赵无极了，在他的大幅抽象油画中，往往会出现一点、或者两点白色或亮黄色的光斑，绚丽异常。杨勋对光线的运用与上述的一种或几种颇为神似，然而却又自出机杼。他的光线，有时自外部来，如同玩家赏画，有时从画里出，如同游客观景。景、物都在方寸之间，全赖观者角度不同。如果说，杨勋的作品是一种对于逝去的久远历史的追忆的话，那他想必是有时举灯拂灰而作壁上观，有时却恨不能深入期间，一窥究竟了。
        同样的光线还出现在他的新作《春逝》系列里。花开之后必有花落，可当花朵仍然占据枝头的时候，谁又能预言春天的离去呢？在《春逝》中，占据着画面中央的却恰恰是那些依然在枝头争春的梅花。傲雪历冬的寒梅在春天绽放，已经是令人欣喜的了，可它又如何挨到春天的逝去呢？这想必又是艺术家的夸张了。当“零落成泥碾作土，唯有香如故”被“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所取代时，艺术家究竟是在惋惜春天的逝去还是在赞美那曾经绽放的生命？那纤毫必现的硕大梅花想必已经给出了答案。当一片素洁的光团照亮那一朵朵怒放的梅花时，也许这双重的不寻常也就变得寻常了。
        庭院的春色、暮春的寒梅与那两个似有所指的名字，放在一起既别有趣味又透着一丝突兀，究竟是画面里熟悉中透出陌生感还是题目里似乎有些意犹未尽？也许，兼而有之吧。笔者看来，问题还是出在那若有所指又无所不在的光线上。它既沟通了观者与作品的联系却又自背后射来，暗示了观者“他者”的身份：“你”的介入既正常又不自然。现在的文学界流行着一种回到过去的体例，美其 名曰：“架空”，那个回到过去的现代人，其感觉颇为类似。也许，这种打着灯笼搜寻记忆的方式，正是杨勋以及他们这一代人对于历史的特殊关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