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下的困惑

        在现实复杂的生存空间，我先前只能把凤凰卫视作为获得多种社会资讯的渠道，后来网络封锁不住了，可以做小偷翻翻墙，才读看到屏蔽的东西，使我有更为准确的社会印象。记得前一段，凤凰卫视总能提供一些有限的好节目。譬如“乱世一日”，到底能揪住一些人的心。此等节目，重在回首发生过的历史，哪怕是片断，回放剪辑都有精心的处置，每一句人物对白，都累积着编者的情绪导向。其间悲剧的力量甚为明了，摧人追问和思索。直到现在我一直认为，借用视觉影像唤醒一下沉睡的人们，实在不是坏事。抱此观点的原因，是以为人类不能没有悲悯的情怀，不能缺席悲剧的洗礼，或者被悲剧感动，或者被悲剧激活，使人的内心获得不间断的反省，这自然就是一种有益教材。我的意思是说，当罪恶大行其道的时代，如果对真实发生的悲剧仍然视而不见，尤其对发生的不计其数的悲剧视而不见，这个民族的文化是真正出了问题乃至于滑落到不可救药，这个民族肯定会普遍缺乏怜悯心、同情感、公德意识、博爱、乃至个性的趣味，更可能的是，还会缺乏公平性、斗争性、正义感、献身精神。因为这一切，需要最好的国家意志才能培养出来。如果没有，最坏的国家意识就轻而易举地可以摧毁。就像一块精雕细刻的玉器，被重力摔碎后只能是永劫不复。（譬喻文革）还有一种摧毁，是慢性而傲岸的，当然不想承认是在摧毁。否则由几千年建立起来的文化道统理念，不会一夜之间坍塌。现在的事实是，经由历史而绵延的好东西，确实在当代坍塌了（譬喻钱权至上）！这算不算悲剧？由后来的某某家们评说去。我只知道一样东西摧毁了，如果要复原那会何其难！

        中华民族是我们大家的，可中华民族已经是这样的一种现状：表面显得光鲜，到处轰轰烈烈，尤其在经济领域，迅速地在推行工业化和城市化，哪里都是塔吊，哪里都是建筑垃圾，哪里都是烟囱和流不尽的污水。民族赖以生存的江湖河流，几乎无一幸免的被污染。美丽边远山村也难以逃脱，总要搞个纸厂化工厂或者开个矿什么的，以证明对原生态的开发无比正确。就我所知，环境污染很久一段时间里，是可以通过职能部门罚款后又能够继续污染的。因为此，中国有多少个癌症村在这种往复交易中变成现实。那些老板们那些有权力的执法者们，是喝着桶装水的，腰包里也是鼓起的。据说原始资本积累过程，就是用贪婪成性四个字来解释的。那么，现在原始资本积累期早过了呀，国家的钱多得让任何其它国家都汗颜呀，连美国西欧都向中国借钱呀，按理说，大小国民应该享受福利社会化了呀？回答这个问题，当然只能问低等的中国小国民（譬喻农民、外出打工的农民、下岗工人），你们享受到满意的或者说起码的国家福利吗？你们的小孩进得去托儿所幼儿园吗？你们孩子高昂的学费被减免吗？然后重症急病来了不顾忌医药费吗？你们为了保卫村庄的宁静或自身安居的利益，不会被开发商伙同警察大爷拳打脚踢吗？你们所受的不公正待遇形成冤屈后通过漫漫长途上访能解决问题吗？假如我上述的事实是杜撰是虚妄的无中生有，那你们一定要去热爱自己的祖国。否则，就不要以做中国人为荣，时常还稀里糊涂充当伟大的民族主义者。

        的确，倾全国之力垒起的几个象模象样的国际大都市，已经成为东方睡獅醒来的欣赏窗口，而被世界看好。为的是向这个星球证明：这样一种社会制度，仍然散发着活力，这样一种意识形态，仍然无比正确。物质的高产和经济数据的不断上扬，让中华民族似乎真的看到了光明未来的迹象，甚至许多国人持着的认为，二十一世纪就是东方的世纪。要不是还剩余古人留下来一丁点儿谦虚的本性，恨不得把“东方”两个字马上改成“中国”才好。凡事还得冷静，思索才能明辨是非。一个国家的强大应该是全方位的强大，包括政治经济外交军事思想文化，还有一个重要标准：要看人民的幸福指数如何。如果分解上述项目的强大与否，应该是：政治是开明的而不是专制的。经济是发达环保的市场平等竞争的而不是牺牲环境为代价的以钱权交易为特征的。外交是友国多于敌国的而不是敌国对你形成钳制之势的。军事是保家卫国的而不是对内暗藏杀机对外炫耀武力的。思想是自由的允许异见的具有批判精神的而不是规范的受压的甚至扣以颠覆国家政权罪的。文化是多元的尊重异族民俗的而不是强调主旋律的单调划一的定要区分健康腐朽的。还有一项强国的重要标准为：人民是否过得幸福？结果应该是个人财产不受侵犯的公平竞争就业的信仰自由的有选举或被选举权的充分享有医疗教育社会保障的，而不是个人财产被肆意践踏的得通过钱权交易谋职的信仰不自由的没有选举或被选举权的思想没有免于恐惧的缺少医疗教育社会保障的。以上大概为强国或还不能算强国的普世指标。若如此，我们面对那些好大喜功者几十年来习惯了夸张和喧嚣的人进一言：看清世界文明大方向后再欢欣雀跃不迟。人有时还得想想，最憋气的事和最憋气的时期是怎样造成的？为什么会发生憋气？

        其实，事物的内在本质常常躲在暗处，使许多领域处于看不见的显微状态，譬如下层百姓的各种生态，政府是否闻得见摸得着？对叫苦的声音、伸冤的渠道是否有实质性的处理机制？譬如对自然环境恶化的现实是治标还是治本？对人文环境监控的现实是放松还是更紧？对不公平的贫富悬殊想不想刨根问底，原因何在？有没有解决时间表？或者说对冤案如山的访民是继续截访还是真正建立疏通关系？还可以说国有资产不明不白的大量流失会不会动用追究？再问一问党群关系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如何评估是否改进？还有遍布全国的此起彼伏的维权冲突，为什么会发生？上述这些问题的量，相加之和所释放出来的能，政府能够稀释或者发散掉吗？解决这么多纷繁问题，事实上，碰到哪个西方国家也会力不从心打打马虎眼了事。关键是西方国家没有产生如此大量问题的土壤，它们三权分立的政治制度，肯定会扼制住在中国发生的诸多问题。

        我们再回过头来，看看失地农民失业工人官司错判者们，如何抱着冤屈选择艰难的上访，他们心中肯定存有一线希望，想起中央应该还有讲理的地方。然而，北京并不是圣山，也难以逐个抚慰潮水般的难民心灵。只怪这类人的命不好，受的冤屈深沉似海，为一次次诉求、为讨个公道和说法，踏上漫漫上访路，少则辗转几年，多则辗转十几二十年，然则失望居多，成功甚少。这样的飘泊流浪，居然成就了一种生存方式，搭窝棚，捡废品，行乞讨，就是为把命活下去，想有一个好结果。这类人并不知道西西弗斯精神，而似乎又总是在每一次上访被堵截甚至被挨打的情境下，重新开始新一轮的抗争。他们也许清楚讨公道讨说法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几，但就因了这百分之几，决然的不想放弃。是坚忍摧生了他们的果敢，是期望转化成他们的能量，使每人每家的行为变得以一贯之，生是为了访，访不成又求生，直至到死。于是乎，京城的上访村，是拆了又搭的，而访民，是东躲西藏转战南北的。至于活着的质量，跟野狗没什么两样。他们的忍受极限，也许由性格差异冤屈大小决定，或许就这样耗下去，或许把命变成扬佳的处理方式。作为社会的主宰者们，请认真起来吧！把“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哲学道理悟透彻一点。

        在中国，此等下层人民的苦难，通常只能自然转化为忍受，所以忍受乐于被社会被人们当作良药，也当作中华民族的美德。也因为这剂良药，这种美德，成全了社会不公旷日持久的黑暗，成全了白道黑道势力的大行其道。而下层人民的普遍心理，只不过是早已盼望陈胜吴广的当代版显世，欲望着各路英雄豪杰旋即登场。而自己，然却仅仅只想当个看客而已。这是比恶劣的社会环境更恶劣的人文环境，大家都好死不如赖活着，那一句“家国兴亡，匹夫有责”不就真的成为陈词滥调了？让“遇见不平有人踩”的路上荒无人烟了！读一读或者想一想吧，我们曾引以为自豪的五千年古国，史上记载着人民水深火热民不聊生之时，总是有人横空出世，要聚啸山林演绎刀光剑影故事的。一来为自身生存之需，二来当然是文化进入血液之故，两者合一，便敢担当。如今可不是旧时代的延伸，传统砸烂了，好东西又进不来，人人没有了意气。这意，是指文化，这气，是指行为。两样皆缺，偌大一个民族种性，只能陷落至明哲保身、事不关己的际遇。大家都认为生存法则就是法国牌香水，就是房子车子票子，那还不为此乐翻了天斗翻了地？惟恐去管做人有不有尊严世道公不公平此等闲事！哪怕这样发一声问的人，恐怕也属稀罕了！那就叫艾未未苦撑一片天吧，因为只有他真吃了豹子胆，续接了古风，没让中国文化在当代彻底崩盘。

        好了，那就沉默吧！既然沉默也是清静无为姿态！那就得过且过吧，既然得过且过被抬高到一种境界！当然，那就更应该让张三李四王五赵六贫困下去吧！让有心正眼瞧瞧这世界究竟怎么啦的思索者傻逼到底或者犯上坐牢吧！因为思想有罪！然后，让高高在上的权贵们继续窃国继续挟持民族吧！让星球上那一块像鸡公子的土地永远化脓生疮吧！

        没有什么可说的，事实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