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咏白
刚见到左晋的画，着实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他的作品题材之广，画法之多变，让人眼花缭乱。一个画家常常努力寻求一种稳定的风格，但左晋的艺术风格却难以归类。同一个时段，他可以运用强烈的对比色，大笔挥洒，慷慨激昂；时而又温文尔雅，轻歌曼舞般地抒情。有些画是吟咏大自然美妙神圣的生命颂歌；有些画又带着强烈的批判精神，隐射社会的种种弊端。他用写实、写意、抽象的形式，表现具象、意象、心象的意韵。他似乎並不追求某种艺术风格的形成，只把画布当作倾吐的对象和减压的场所，随性、随意、随情而为，诉说着他某时某刻触发的一种感受，一缕思索，一片联想，一阵心动……。他艺术之途的轨迹不是单向的阶段性推进，而是四面开花放射式地迸发。他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变化莫侧之中究竟包藏着一个怎样的灵魂？
我与左晋相识在他的“财智邦国际艺术会馆”。这位淳朴而谦和的老总，怎么也看不出是他创办了“神笔动画集团”，並拥有北京、上海、杭州、深圳、哈尔滨等多家分公司的董事长。他是商人，企业家？没有 “款爷”的架势，我看连个白领都不像，更像公司的一般工作人员。虽然他已习画30来年，但仍像初学者似的谦逊，鼓动你对他的画狂言不拘，我也许上当了，专拣他那画里的“不是”说，他就越发的谦虚，像个天真的大男孩，让人无法怀疑他的真诚。就这样，我们开始了“忘年交”。
左晋出生于60年代末期，是那个特殊的轰轰烈烈时代的“弃儿”。少年时代的他孤独无助，眼中的世界是灰色的。20岁前后，他跨入了商海自谋生路，自幼喜爱绘画的他，在学画和创业的奋斗中取得了自信。步入而立之年，一切有了转机，获得资金积累后，他没有奢求豪宅、名车，而是立志要成为“创造者”，进入了动画这个新兴的领域。他认为，人生要有高度和角度，要勇于攀登、争夺冠军。一谈起创业，左晋便滔滔不绝地全盘托出他的创业蓝图，从他的过去到未来的设想，说他是如何驾驭自己的能力，按预定的计划稳步到达目的地。我真不明白一个在商战中如此严密、严谨，有条不紊地去实现预定目标的成功人士，在艺术上却表现出完全放任自流、随感式的作为。商场上他如此理性，在艺术上却又如此感性，反差为何如此之大。我真庆幸他在艺术上保持了这份珍贵的“感性”，使他的艺术充满生气和活力。
如果，人只有理性，那么这个世界就成了“机器人”的世界，一切按程序规则行事，没有了人性、人情，一切都是冷冰冰的，苍白的、贫乏的、空洞的。但人是活的生命，是复杂的，理性並不能把握世界和人生的一切，在理性之外还有非理性的，那种潜意识、或无意识，还有直觉、幻想、感觉、情感、意志和欲望，还有朦胧、荒诞……。理性是简明的，是对世界的一种分析，而感性是与万物的一种交融。所以歌德说：“理论是灰色的，生活之树常青”，只有与常青的生活之树交融的感性生命的人，才能使人的生命得到升华，而艺术在本质上恰恰是人的精神和人的生命活动的感性显现。黑格尔说：“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这就不难理解，左晋的绘画为何如此地多姿多采了。
“艺术是人类情感的符号”（苏珊·朗格），这些符号与人的生命律动合一，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艺术家生命的再现，因此，艺术呈现的并不是客观物象，而是人类的精神和心灵。左晋作画从不参照图片画，也不受客观物象视觉上的束缚，只描绘他想象中的世界，他的画面随着情绪变化而变化。有些画静谧无声，以柔和优美的灰色调为主，画那白雪皑皑的冬日恋曲，画那雁过留痕荡漾的芦苇荡，画那波光漪涟的荷花池，一派浪漫的田园诗情。而另一些画则动感十足，大胆运用柠黄和蓝、紫形成强烈对比，用灵动的短笔触，组成快节奏的律动，或狂风席卷，或斜雨倾洒，似翻卷的云层，滚滚的海浪，传递着激情燃烧的生命活力。他用刮板自做绘画工具，运用自如地形成了笔触、肌理、刮痕 厚涂、堆积各种不同的效果，这些看似不经意的技法运用转化出万千的奇妙形式，又都是他生命湍流中的朵朵浪花。
他作品中有一类“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而别具韵味的作品，颇令人玩味不舍。无论是表现人体或某种无可名状的物象，他大笔挥洒，笔随心动，迅疾而成，痛快淋漓。这种用油画笔书“写”的表现方式，他画得如此得心应手，非有较深的中国画根底而不为。左晋18岁便开始学习中国画。中国绘画在笔墨拿捏间常常脱离既定的“造型”轨道，侧重表露性情的一面，艺术作品的诞生过程同时也是画家自我体现和“寄情”的过程，是一种趋于内在精神性的“意”的表达过程。左晋将中国艺术这一“写意”性与油画色彩的表现力结合起来，将个体情感的抒发与艺术语言自然地融合在一起，使得画面既有西方油画的色彩所带来的热烈和动感，又有着东方艺术的空灵与抒情，画得潇洒自如丝毫没有造作和刻意的痕迹，是一种“不修为修”的自然状态。这就突出了他性情所致，“用我手写我心”的绘画特点。虽然，他画画的目的不过是“畅神而已”，但这些看似“发乎情性，出乎自然”“灵感闪现”的作品，其根源却来自他生活经验的积累和人生感悟。因此，这种特殊的表达不再仅停留于形式层面，而是由于生活感悟和旺盛创造热情的渗透，呈现了由具象到意象，从物质到精神的不断深入与升华的过程。在这一类的作品中，我们看到了他的真性情、真功夫相融而进入了神奇而美妙的审美境界。
左晋深知，身处浮华喧闹的世界中，精神是唯一能够超越世界的力量。人生，犹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他说：“人应该精神第一，没有精神，人活着没有任何意义。”艺术，便是他在内心开辟的一方别样的精神天地，也是一种平衡生活的方式。左晋的人生哲学崇尚一个“少”字，这是一种近似于“空”的精神追求：清心寡欲，不为物所累。在人生的不同阶段，他对这些有着自己不同的体验：青年时代是寡欲宽厚，中年时则转化为一种对人生高度和长远眼光的坚定信念。在这一信念之上，左晋的精神世界呈现了两面性。一方面他营造着一个远离尘嚣的宁静之地，他用所有业务以外的时间从事绘画，徜徉其中，其乐融融，那些唯美而抒情的作品展现了他内心的风景。另一方面，他铭记自己是一个在社会变革中的企业家。“财富是流动的，越是有力量的人，越应该有社会责任心”，他如是说。所以他尽力去做好事、善事，“让财富实现更大的价值”。他以敏锐的市场意识和社会问题意识，不时地抨击时弊，还用手中的画笔揭露诸多的社会问题。他关注三聚氰氨的“奶粉”事件、关注80后一代人成长中的困境以及泡沫经济所带来的现代社会的幻灭感……这一系列带有强烈批判色彩的作品无疑投射出一个企业家的社会责任感。
左晋就是这样，借助艺术与现实世界时远时近。在艺术和人生的探索之路上，始终贯穿着两种互相制衡的力量：他几乎在用感性和直觉直抒性情，却又能理性而睿智地看待生活和事业；他可以超越世界之外，展现内心的风景，表现出在这个高速节奏的时代一种难以奢求的沉静和唯美的“超世”；也可以饱含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情绪，把当代人的心灵困境，用创造性的绘画语言，展现一种忧国忧民的“入世”品格；他以“心”为生命唯一的落脚处，努力守护一颗“世界不现”的清静心，同时又热情投入，坚信，人生，不能没有激情，没有激情就没有色彩，没有色彩的人生也就失去了意义，将激情作为自己的生命基调。正是这两种互相制衡的张力，构成了一位画者完整的心灵。因为他有这样一个动静相宜的内心，使得身处商界的他没有沾染一身浊气，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实践着一种“大隐隐于市”的人生路径。至此，我们看到了这位已入不惑之年的画者旺盛的生命力与创造激情，看到了他面对世间沉浮的从容与淡定。那么，站在他的画前，你难道不会为那些冷静诉述，娓娓道来的真诚以及那种无拘无束、激情澎湃的生命活力所感动吗？
201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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