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开生面的卢云亭

顾森(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所所长)

 　　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审美习惯。但这些习惯的形成则是建立在一些高深的哲学观念里。中国传统的山水画讲究横云断山之法，讲究山水精妙处在云烟之表现。即使说，真正好的山水画不是一览无余，而是有虚有实、明灭隐现，才有生气和灵动之感。这种追求，其实就是老子所谈的对“道”的追求：“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第二十一章”）而庄子的“混沌”观则直接承继了老子的精神，认为混沌是最本质、最丰富的状态。这些思想引入艺术就是一种境界。历来多少画家苦苦追求，但都认为这一境界极难得到。南宋画家李唐有首著名的七绝：“雪里烟村雨里滩，看之如易作之难。早知不入时人眼，多买胭脂画牡丹。”就是谈朦胧苍茫之景难画。此种景致，无定形而有真趣；物不确而尽在其中。此时的画家，人在画外而心已融入风烟雨雪之中。这种画，既讲求笔墨之势，又讲求在生动的五彩墨韵中见天趣与率真。尤其是那种烟云笼罩、云气缠绕之境，天地相接，遐迩不分，世界都处于一种混沌朦胧之中；但这些混沌与朦胧之中又分明处处有物象，处处有生灵。这种画境可以说使许多画家望而却步、退避三舍。近现代山水画大家中，也有知难而上并取得惊人成就者。如张大千的泼彩法山水，黄宾虹、李可染的夜山法山水，都是前无古人之作。在他们画中那片朦胧之中，都潜藏着无尽的内容（画法与生命）。张、黄、李之外是否还有蹊径可辟？回答是肯定的。这是常理。例如青年画家卢云亭近些年的创作，就令人想到“别开生面”一词。他的画很有视觉的冲击力，肌理感也很强。比起前人来，他这种以朦胧为主调的作品更讲求平面性，因此在布局上是以“满”为基本面貌；创作中无论勾画、皴擦、点染、留白，都追求在画面的每一部分既能相对独立又能相互呼应。这样，隐没在画中的那些信息（文化的、自然的），似乎在画中任何一点都可与观者对话。例如他将一些文字融入画中，将这种书写符号作为一种画材来丰富画面，就是非常有想象力的表现形式。画中这些文字，我们既可将其视为隐现的摩崖题刻，也可将其视为遗失在历史中的断简残篇。这些可读又不可尽读的文字，带来的画意是无穷的。卢云亭的画是有艺术感染力的，同时又有相当强的实验性。随着他执着的追求和文化修养进一步提升，我相信，他的画将进入到一个更为精妙、更有震撼力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