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他们凝视的《墨西哥当代摄影展》

网上已可见45位参展者的简介与作品。他们大多生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也有更年轻些的。大多受过专业摄影院校训练，有丰富的给报纸、杂志拍摄作品的经历，甚至出影集、办个展，很出色。而他们的作品风格，却染上了不同个体性情的印记。他们关注他们所居住的墨西哥城，有的像鸟儿一样轻快俯瞰，有的像游子一样怅然眺望；他们关注他们的宗教，有的在探问宗教仪礼中的身份认同，有的记录下用鹿血献祭大地的过程；他们关注变迁，全球化时代，去美国打工的他们的牛仔还坚守着传统，一条叫Camino Real的路数百年几经流转；他们关注一些特殊的群体——监狱女犯的黑色时光，脱衣舞女郎的无奈命运，麻痹症患儿遭遇的偏见，侏儒们只能向上看的人生……他们努力实验着不同的表现手法，打破文艺复兴以来的透视法重释空间，用彩笔涂改照片而别具新意；他们有的动用繁复的多媒体手段，有的钟情于古老的针孔相机；有的是遭遇的瞬间，有的是精心的布设；有的纪实，有的像梦境呓语；有的像童话，有的像受难曲，还有更多则是难以言传或难以用只字片字言传的。 所有的关于照片的描述都是僭越的，而网上浏览无论如何也不能代替亲自走进美术馆的观影体验。不单是只有凝视原版的尺寸与质感才能引发的震撼。正像在漆黑一片的电影院里，人将简化为一束目光，在美术馆封闭但空阔的空间里，人将成为一个专注的观者，并享用不为日常琐务牵缠的心灵自由时分。 20世纪是影像的世纪。二战迄今，国际摄影可谓创意纷繁，已经超越“目击”“确证”的传统摄影观，采用虚拟、挪用、并置、投影、录像、电影等多媒体科技，在宏观与微观的每一面向，塑造着当今时代的视觉文化。本雅明、巴特、桑塔格等学界巨擘，都曾恳切地探讨摄影，周详透辟，视摄影为亟待认知又极难评说的事物。摄影很难就范于任何理论框架，其本质毋宁是新奇，而带给观者的是惊心、了悟。巴特在其《明室——摄影纵横谈》中指明，照片的意义在于“发人深省”。而省觉到的是在真正严肃的摄影中“重新活跃的固执的真实”。即现象学的“本真的世界”。在海德格尔那里，照亮本真世界的是诗人，诗人用孩子般干净的口吻为万物命名；在昆德拉那里，小说家担当了这一使命，“小说唯一的道德是认知；一部不去发现一点在此之前存在中未知部分的小说是不道德的。” 而摄影家若有天职，便是逼视我们无视的事物，并快速而机智地洞察其真正本质。陈丹青说：“摄影犹如天启，犀利而直白，倏然照见逝隐韶光的历史真相、莫可名状的存在的片刻……‘哲学留下的是一个原样的世界’，借助大师的法眼，我们在经典摄影中迎面遭遇者，岂不正是这‘世界的原样’？” 海德格尔在凡高的《农鞋》中，看到了劳动的艰辛，大地的馈赠，分娩的阵痛和死亡的战栗，看到了农妇整个的生活世界。我们只要拥有真诚地审视自身、探询世界的心，接续摄影者的目光，凝视他们所凝视的，打破成见的藩篱，就可以期待与本真的世界相遇。